興衰更迭:經世詩風在清代的消長–文史–找九宮格共享空間中國作家網
中國現代的經世詩風有深摯的社會文明佈景,是儒家經世精力感化于詩歌而構成的詩學潮水,詳細到創作層面則表示出變風、變雅的基礎形狀,反應了參與實際、介入汗青的思惟內在。就成長走勢而言,中國現代的經世詩風又呈興衰更迭的消長之勢。清代的經世詩風,因時而化的嬗變頭緒亦漸清楚,政治偏向、實際屬性和學術顏色尤為凸起。
今四海干戈未寧,獨風詩為盛
以切磋明亡之由於契機,以經世精力應對明末空口說心性的學風和人心浮誕的世風,是清聚會場地初有識之士最為激烈的學術呼聲,這異樣深入地影響著那時的詩壇。
清初詩人對明中后期以來空疏膚廓之風多有不滿,公安派的淺俗草率、竟陵派的幽邃孤峭異樣成為他們批評的對象。作為清初詩壇最具時期底色的群體,遺平易近詩人年夜都懷抱經世之志,推揚求真務虛的創作精力是他們的專心地點。在學術層面,顧炎武于《答徐甥公肅書》中提煉了以“鑒往所以訓今”的治學門徑,在文學層面則于《日知錄》中提出“無益于全國,無益于未來”的主意,認為“《詩》之為教,雖主于‘溫順敦樸’,然亦有直斥其人而不諱者”,并于《與友人論門人書》中表達了對不學“五經”卻耽于“白沙、陽明語錄”的“本日之詩”尤為惡感的立場態度;黃宗羲以孟子“《詩》亡然后《年齡》作”為實際根據,先后于《姚江逸詩序》《萬履安師長教師詩序》中收回“是詩之與史,相為表里者也”“以詩補史之闕”之論;名列清初“國內三遺平易近”的徐枋,其《周玉鳧儀部讀史詩序》則以“惟存貞臣逸士憂時念亂,流連譏諷之辭,為足不雅興亡、備鑒誡”衍釋“尼山采各國之風”之旨趣。凡此各種,大略是以史家認識推闡詩之經世功用。
清初的貳臣詩人和國朝詩人,年夜多有過易小樹屋代興亡的創痛經過的事況,受那時學風的影響,經世精力異樣沖擊、浸染著他們的心魂。被目為貳臣之首的錢謙益,亦有詩壇祭酒之譽,其于《胡致果詩序》中宣稱“謂詩之缺乏以續史也,不亦誣乎”,史為詩之本乃其論詩要旨;吳偉業雖以詩人自許,卻于《且樸齋詩稿序》中確定“古者詩與史通”說,而以“有關世運起落、時政得掉”論“皇帝采詩”“太史陳詩”的價值;進清為官的施閏章,博通經史,深悉史與詩有“重褒譏”與“兼比興”之別,然于詩之用又有“有年夜于史者”之識,這也是其《江雁草序》所表達的焦點不雅念;以“神韻”號令詩壇的王士禛,并未扼殺詩“可不雅”“可怨”之旨,于詩之“感時紀事”的感化亦了然于心,這在其門生郎廷槐所編《師友詩傳錄》中另有確實的記錄。
照應求真務虛的詩學尋求,清初詩壇的經世詩風一度低落。有感于“歷滄桑、遭變難”后的詩壇氣象,曾燦《過日集·凡例》慨然以“頂有感六合而泣鬼神者”論,施閏章《毛年夜可詩序》亦有“今四海干戈未寧,獨風詩為盛,貧士瀆職之賦,騷人憤懣之章,宜其霞蔚云屬也”之識;宋犖為卓爾堪《遺平易近詩》所作序,則以“幾與德祐、祥興諸正人爭烈矣”論“勝國遺平易近詩”;至于錢謙益《后秋興》、吳偉業《永和宮詞》《琵琶行》《松山哀》等系列作品,陳寅恪《柳如是外傳》、鄭方坤《國朝名家詩鈔小傳》則分辨給出“實為明清之詩史”“可備一代詩史”的佳譽。概而言之,祖國的覆亡和時期的劇變,既促進了清初詩壇的群體紛呈,遺平易近詩人、貳臣詩人與國朝詩人鼎足而立,也營建了多元聳動的創風格潮,以詩經世自是最微弱的一股。
經世先王之志衰
康熙中后至乾嘉,詩歌門戶迭起,又以風格、肌理、性靈為主流瑜伽場地。以沈德潛為首的風格派和以翁方綱為焦點的肌理派,代表官方認識,主意每契于“溫順敦樸”的詩教,創作即使有實際的反應,表示亦偏于溫順。誠如潘務正《作為諷喻的事務——沈德潛時勢諷喻詩考論》所言,沈德潛論詩有復古偏向,雖偶有時政諷喻之作卻以醇雅為描摹,乾隆散館進仕被樹為詩壇典範后,樹碑立傳的應制詩又成其表達之主體,對怨刺傳統多有躲避,其復古已非普通意義上的恢復舊道。翁方綱的肌理說,學問、義理并重,其詩追蹤關心實際的力度則顯單薄,朱庭珍《筱園詩話》諷刺他“以考證為詩,饾饤書卷,逝世氣滿紙”,實緣于此。袁枚論詩主性靈,有底層化的偏向和表示,于“風格”“肌理”均示不滿,其《寄懷錢玙沙方伯予告回里》稱“性格之外本無詩”,重個別感情的發抒而有否認“溫順敦樸”詩教的意趣;正因這般,其詩重自我表示的特色顯明,對義理和實際的追蹤關心則欠親密,不免有章學誠《書坊刻詩話后》所謂“纖佻佻達”之表示。
此外,以“道與藝合”審閱詩歌好壞,將袁枚、厲鶚等打進“詩家之惡派”的桐城派宗匠姚鼐,一如吳嵩梁《石溪舫詩話》所論,其詩“有標格,正而能雅”,極效忠孝倫常之義,不外負怨刺之旨亦深;作為乾隆朝保護大雅正統的教主,紀昀嘗于《儉重堂詩序》中呼吁詩當“不乖于溫順敦樸之正”,其詩亦有《晚晴簃詩話》所言之面相,或“華貴典贍”,或“韻節和雅”,無論窮達,“蘊福尤厚”,只是經世心胸又是以而趨于缺掉。如許的例證,當然還有良多。要而言之,遲至清代中期,“溫順敦樸”的創風格尚曾經代替經世風氣成為詩壇主潮。
何故這般?這與王朝統治的牢固、國力的強盛相干,與清代的武功戰略尤有干系。終清之世,為穩固政權,統治者推重程朱理學,并施文明高壓之策,年夜興文字獄,康雍乾嘉四朝稱烈。同時,帝王們亦充任颳風雅宣傳手。如乾隆帝論詩,看似亦重經世,嘗作《杜子美詩序》,認為“子美之詩所謂道性格而有勸懲之實者也”,然實以有利王朝統治為鵠的,以無礙“溫順敦樸”的詩教為條件。這不免束縛詩人的心靈不受拘束,擠壓他們的創作空間,迫使他們以李祖陶所說“伣伣伈伈,如在云霧之中”的姿勢應對全國利病,在客不雅上弱化了詩歌追蹤關心社會的力度,表示出“一涉筆唯恐觸礙于全國國度”的創作病態。而據《與楊蓉渚明府書》,這般病態至遲至康熙中期即見眉目,王士禛的神韻詩便有空疏不實之弊,趙執信《談龍錄》“詩中無人”之譏即由此而發。揆之乾嘉,經世詩風趨于式微則更見了了,章太炎《訄言·清儒》以“清世理學之言,竭而無余華;多忌,故歌詩文史楛;愚平易近,故經世先王之志衰”歸納綜合這一時代學術、政治與詩風之關系及表示,不無事理。
憂時之彥,恒請安經世有效之學
進進晚清,內憂內亂頻起,承平之象頓逝。起因時局的沾染,自上而下,經世向風,汪辟疆《近代詩派與地區》“憂時之彥,恒請安經世有效之學,思為國度致承平”之謂,正是以而發。響應受時期風尚的影響,一度消沉的經世詩學亦再度鼓起。
以道咸時代居廟堂之高的翰苑詩報酬例,一如曹籀《定庵文錄題辭》所說,像龔自珍那樣“取法《詩》與《年齡》”而發為“美惡勸懲之義,長短貶褒之條”的經世文士,自不在多數。其著者如“收支隨從”的陳沆,魏源《簡學齋詩集序》以為其詩本該以“盎然春溫而醇濃,宜其以福掩慧,以廊廟易山林”為特點,卻給人“清深肅括之際,常有憂勤惕厲之思”的印象;身居清要而位及二品的姚元之,《晚晴簃詩話》稱其“文翰自在,雅負時看,詩俊亮有格,亦多寓感時紀事之作”,“令人作貞元朝士之想”;官至禮、刑二部侍郎的黃爵滋,以經世為職志,詩亦信守其《秩林詩序》“適于用”的主意,浮現出豐滿的經世光彩,洪齮《仙屏詩屋詩錄跋》稱其舉凡“生平之事功、學業悉于是而寓”,斷不染時下波靡不實的“榛蕪之習”。確實地講,也恰是在這些來自“京都”“諫垣”和“翰林”詩人的推轂宣傳下,終極營建了金安清《水窗春囈》所說的“一時文章群情,失落鞅京洛”的熱烈排場,續寫了戰國時代“處士橫議”的燦然氣象。
在晚清經世詩風鼓起的經過歷程中,中基層詩人異樣收回了洪亮的聲響,姚瑩、張際亮這對桐城派詩人即可稱典範。姚瑩號稱“睜眼看世界的前驅”,嘗于《復楊君論詩文書》中誇大為詩非“徒一韻之工,爭一篇之能罷了”,又于《康輶遊記》中表達否定詩“無情而作,無才而作,有為而作”的看法,亦曾借《黃噴鼻石詩序》《孔蘅浦詩序》對風行一時而在他看來卻有悖“興不雅群怨”之旨的神韻說、風格說、肌理說、性靈說、試律詩倡議激烈進犯;比擬其師姚鼐詩之“正而能雅”,其詩多奏大雅變調,確有郭則沄《十朝詩乘》所謂“具見憂時之抱”之顏容。張際亮雖不曾進仕,以憂國之心發為“志士之詩”倒是其夙愿,其詩甚至被何長載共享會議室《松寥隱士詩集序》視為晚清經世詩風之“嚆矢”“起始”,拿它媲美《長慶》《渭南》。據姚浚昌《先府君姚瑩年譜》,他們又與湯鵬、朱琦、葉澧這些來自翰苑的經世文臣,同聲響應,“以詩相馳逐”,遂成教學一時之景象。李慈銘《越縵堂詩話》則指出,張際亮“極負時名,詩亦規撫作家,而粗膚淺率,毫無真詣。爾時若湯海秋(鵬)、朱伯韓(琦)、姚石甫(瑩)、葉潤臣(澧)所作,年夜氐雷同,時無好漢,遂令此輩失落鞅追逐,聲聞過情,良可哂也”,批駁他們的創作,文辭乖張粗糲,違反“溫順敦樸”之旨,這現實又從一個正面表白他們無為而作的藝術興趣,印證了經世詩風在晚清的再度鼓起,及他們在此風氣中的主導感化,可謂近代文學救亡思潮的先聲。
作為儒家精力的主要內在的事務,經世原來就是一種慣常的存在,只是當它詳細反應于詩壇則有峰谷之別。綜上而言,自清初延及晚清,經世詩風即浮現消長之勢,這當然每與清代的政治、實際和學術親密相干,又是分歧階級的詩人協力感化的成果。循此,既可覘清詩成長的一個基礎頭緒標的目的,又頗可尋繹詩以經世背后所涵容的汗青文明信息,并以此為依憑推闡文學經世,以賡續和挖掘它確當價格值。
(作者系國度社科基金項目“桐城麻溪姚氏家族與清詩成長嬗變研討”擔任人、汕頭年夜學文學院副傳授)